喜见外弟又言别

李　益　　

十年离乱后，长大一相逢。问姓惊初见，称名忆旧容。

别来沧海事，语罢暮天钟。明日巴陵道，秋山又几重。

鉴赏

这首诗写乱离时代中亲友乍然相见、悲喜交加的人生况味，写出了普遍的人情，成为最为传诵的唐诗名篇之一。诗中所写，当是表弟突然来访。只因二人幼遭乱离，一别多年，所以见面的刹那微微表现惊讶，不得不问对方贵姓，首联中的“一”字与“十年”呼应着，表现出这次相逢的偶然性和戏剧性。诗中人一面称着表弟的名字，一面还在端详对方的容貌，回忆儿时印象，加以确认。然后再是深谈。“别来沧海事，语罢暮天钟”二句容量极大，沧桑世事，冷暖人生，是一整夜的长谈。这种情况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体会的。好不容易见面，明天表弟却一定要走，是多么令人难以割舍呀。表弟这一去，几时才得再见呀。诗人通过一次亲戚的邂逅，写出了荒乱年代一种最为普遍的世相。

同时诗人司空曙有一首《云阳馆与韩绅宿别》与此诗主题相同，风味接近，可以参读。

司空曙诗的前半为“故人江海别，几度隔山川。乍见翻疑梦，相悲各问年。”写老朋友骤然相见，彼此是不会记不起对方的名字和容貌的，只是倏然间觉得对方又老了一头，不免要叙叙年齿，发一通感慨。而此诗后半所写，与李诗内容就差不多了：“孤灯寒照雨，湿竹暗浮烟。更有明朝恨，离杯惜共传。”这两首诗都能敏锐地把握住特定时期特定情境下的感受，并将刹那间细腻的心理波折精确地描绘出来，于是成为异常动人的艺术表现。宋范晞文《对床夜语》评：“‘马上相逢久，人中欲问难’‘问姓惊初见，称名忆旧容’‘乍见翻疑梦，相悲各问年’，皆唐人会故人之诗也。久别倏逢之意，宛然在目，想而味之，情融神会，殆如直述。前辈唐人行旅聚散之作最能感动人意，信非虚语。”

这首诗在写作上，如行云流水，极为自然。中间两联都是流水对，一副不经意的样子，这是诗艺炉火纯青的表现，也是诗人要用一生去追求的境界。

（周啸天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