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37】先生曰：“古乐不作久矣。今之戏子，尚与古乐意思相近。”未达，请问。先生曰：“《韶》之九成[1]，便是舜的一本戏子；《武》之九变，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。圣人一生实事，俱播在乐中，所以有德者闻之，便知他尽善尽美与尽美未尽善处。若后世作乐，只是做些词调，于民俗风化绝无关涉，何以化民善俗！今要民俗反朴还淳，取今之戏子，将妖淫词调俱去了，只取忠臣孝子故事，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晓，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，却于风化有益。然后古乐渐次可复矣。”曰：“洪要求元声不可得，恐于古乐亦难复。”先生曰：“你说元声在何处求？”对曰：“古人制管候气，恐是求元声之法。”先生曰：“若要去葭灰黍粒中求元声，却如水底捞月，如何可得？元声只在你心上求。”曰：“心如何求？”先生曰：“古人为治，先养得人心和平，然后作乐。比如在此歌诗，你的心气和平，听者自然悦怿兴起，只此便是元声之始。《书》云：‘诗言志。’[2]志便是乐的本；‘歌永言’，歌便是作乐的本；‘声依永，律和声’，律只要和声，和声便是制律的本。何尝求之于外？”曰：“古人制候气法，是意何取？”先生曰：“古人具中和之体以作乐，我的中和，原与天地之气相应；候天地之气，协凤凰之音，不过去验我的气果和否？此是成律已后事，非必待此以成律也。今要候灰管，先须定至日。然至日子时恐又不准，又何处取得准来？”

【译文】先生说：“古代的乐曲已经很久没有演奏了。现在的戏曲和古代乐曲的大意相近。”我没理解，向先生请教。先生说：“《韶》乐的九章，就是舜的一本戏曲；《武》乐的九变，就是周武王的一本戏曲。圣人一生事业都记录在乐曲之中。所以有道德的人听了，就明白其中的尽善尽美和尽美而未尽善的地方。至于后代创作乐曲，只是写些歌词小调。对民俗风化完全没有关系，怎么能够教化百姓，使民风纯善呢？如果要民风返璞归真，就把当今的戏曲拿来，全部删除淫靡的词调，只用那些忠臣孝子的故事，让愚昧粗浅的百姓人人知道，在不知不觉中，感化他们的良知，对于移风易俗有好处。然后古代的乐曲才能逐渐恢复。”我说：“我想寻找元声都找不到，恐怕很难恢复古代的音乐。”先生问：“你认为元声应到哪里去寻找？”我答道：“古时候的人制造律管来占候节气，这或许是寻找元声的办法。”先生说：“如果要在芦草灰、米粒中去寻找元声，就像水底捞月一样，怎么找得到？元声只能在你的内心去寻找。”我问：“在内心怎么寻找呢？”先生说：“古人要治理天下，首先要培养人们内心平和，然后才能制作乐曲。比如在这里吟诵诗歌，你心平气和了，听众自然会感到愉悦满意，这就是元声的开端。《尚书》说‘诗言志’，这个‘志’就是乐曲的根本；‘歌永言’，这‘歌’就是制作乐曲的根本；‘声依永，律和声’，音律只要求和声音和谐一致，这声音和谐就是制作音律的根本。又怎么能到心外去寻找呢？”我问：“那么古人用律管占候节气的方法，用意何在呢？”先生说：“古人具备了中和的乐曲之本体，然后才去制作乐曲。而我的中和原本与天地之气一致，占候天地间的节气，与凤凰之声相和谐，这不过是去验证我的气是否果然达到了中和。这是制订音律以后的事，并不是以此来制作音律。如今使用律管飞灰来占候节气，必须先要确定冬至。到了冬至的子时，恐怕又不准确，那又到哪里去取标准呢？”

【注释】

[1]《韶》之九成：《韶》是舜所作的乐曲名。成，走完一章相当于一成。

[2]语出《尚书·舜典》：“诗言志，歌永言，声依永，律和声。”